这天天气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要下雪,只是一直到快要入昏,还是没有一点儿变天的动静。张振安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每当看向那铺天盖地的、仿佛凝郁着无限忧愁的灰色天空,整个胸膛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总是沉甸甸的,令他提不起精神。他下课后没有随老易去图书馆,与老翟一起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乱发心思。过了片刻,老易从图书馆回来了,怀里抱着一摞借来的书,看到老翟正在电脑前玩游戏,对跟进来的大刘说密码是不是你告诉他的。大刘摇头说骡子偷看的吧。老易将书本摔在桌上,说家贼难防。老翟听了忍气不过,说电脑大家都出钱的,不能就给你们两人用。老易闻言变了脸色,没有搭话,却将桌凳弄得咕咚直响。大刘说骡子你还有点良心啊,没密码时候我和老易都搞不上手,你死骡子最不自觉。老翟说你怎么不说他们,胖子一天到晚玩三国,他才用最多。老易坐在那里,瞪说我看破电脑乘早卖了,每个人还能分点资料钱。大刘说老易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破电脑真要卖也卖不了几个钱,他们几个二货分到钱,不都送网吧充会员去。张振安心想自己很少能用上电脑,而且没了电脑以后老翟也不会再霸占自己的床铺,便表态同意卖电脑。老翟听了,警告说小张你别瞎起哄啊。大刘招手说小张你过来,老易有话跟你说。张振安说有话说呗,还要跋山涉水嘛。老易说我们准备搞网页制作三剑客,我和大刘搞DREAMWEAVER、FIREWORK,你也是学过的,搞点FLASH美化网页,PS做图片素材也行。张振安摆手说上次我就说过了,我看到代码头就大,动画更不行,那东西要绘画基础的。大刘说你不要谦虚,老易意思是你比较有艺术细菌,还没被这群废物完全同化,回头是岸,我们是在拯救你啊。张振安说我还是主动放弃治疗吧,你们最好抢救一下老潘,肌肉都快长脑子里去了。大刘说这东西已经宣布作废,哪里还有脑子,全是肌肉。这时,老潘从门外进来,拍打肩膀,说我好像听见有人说我坏话。老翟告密说大刘说你就是个废物,肌肉都长脑子里去了。老潘将指关节揉得咯咯响,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大刘缩在床头,拿被子挡住肚皮,装出害怕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你别过来,我喊人了啊。

    张振安不喜看到舍友们这等胡闹,颇觉无趣,便离开宿舍,往别的宿舍闲逛。老金少见地待在宿舍里,正坐在电脑前玩游戏,熟练地拍动鼠标,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游走,瞥见进门的老乡,第一句话便是我快没钱了,你借我点。张振安告诉老乡自己这个月也很紧张,在旁边凳上坐下来,与老乡勾搭闲话。老金嘴上应付老乡,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他网游里的游戏角色是个女道士,在游戏里故意杀了人。不想对方是有大号的,换号来报复他。他力弱顶不住,喊来游戏里的老公助阵。他老公是个男法师,实力胜对方一筹。对方吃了亏不甘心,也叫人来帮忙。双方你来我往,各自纠结了一批人,混战在一起。最终老金这方打赢了这场乱斗,老金的女道士也红了名,只能留在安全区挂机。张振安问你老公男的女的。老金说男的吧,没几个女的玩游戏。张振安说你玩游戏怎么都是女角色啊。老金说女的好看,男的太丑了。张振安深不以为然,说你这找老公也太变态了。老金说有老公带好刷装备,他还帮我练级呢。张振安问你老公知道你是男的吗。老金露出了羞涩的笑容,说他有老婆我有老公,大家都不吃亏嘛。如此又闲聊了几句,张振安起身告辞,离开前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块,老金没作客气便收下了。

    张振安又转进了文安的宿舍。文安正在BBS上灌水跟帖,看起来也是忙得不亦乐乎。张振安在旁边坐了下来,观看他的朋友跟帖聊天。文安正在跟一个名叫SuperZ的水友发的帖子,帖子的内容是:一辆长途客车过桥时翻进了河里,所有乘客全部遇难,请问谁死得最冤?一、把票价砍成半价后才上车的乘客;二、误了发车时间,使出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追上客车的乘客;三、睡得太沉以至于坐过了站的乘客;四、没搞清车次糊里糊涂上错了车的乘客。这是一个纯粹供人消遣的水贴,水友们报以娱乐的心态,脑洞大开,肆言乱语,从讨论事故发生的原因到推断发生灵虫袭击事件的可能性,从研究车辆安全问题到分析客车是否是因为汽车人变形发生了故障,从认定司机可能存在反人类人格到猜测客车可能坠入了异度空间,各种奇谈怪论,五花八门,穿插一些其它毫无关连的废话,甚至有水友因观点相左而发生争吵,使得整个帖面乱成了一锅粥儿。张振安看了片刻,忍无可忍,说这有意思吗。文安笑着说地球人总是自以为是,不愿体会火星人的乐趣,你看看这个活宝。张振安这才发现Kelli也在跟这个帖子,而且与一个名叫DaLao的家伙发生了争吵。起因应该是Kelli发表了对汽车人缺乏了解且不够尊重的言论。DaLao显然是资深的博派迷,纠正Kelli的一些常识性错误以后,还对Kelli进行了一番毫不留情地冷嘲热讽。两方你来我往,各不相让。文安站在Kelli这边,拉起了偏架。Kelli发来私信对这位“老大叔”表达了感谢。

    张振安忍不住问:“这个林妹妹到底是谁?”

    文安说:“你不要总在纠结这个问题,就算是个抠脚大叔,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张振安笑着说:“我敢保证这人不是老金。”

    “思想的交流与碰撞才是最重要的。不去垂涎别人的肉体,管他是人妖还是室女,是和尚还是师太?”

    “你别整得如此高格调,我感动得都快哭了,”张振安调侃起了他的朋友,“要是大家都有你这样的觉悟,恐怕企鹅下个月就要饿死,更不用提3W胎死腹中的可能性。”

    “君子待人以德,你的思想不要太狭隘。这个世界除了两性关系,还有许多可以值得追求的东西嘛。”

    “生命的呐喊就是从和爱欲的斗争中发出的,大自然赋予生命绵绵不息的核心代码就是繁殖。”

    “现学现卖嘛。我建议你去当只猴子,螳螂也不错。”

    张振安很不服气,嗤笑说:“我知道你的观点,又想强调人类智慧的优越性与独特性!有一点你否认不了,人究竟还是动物!我国自古有‘礼乐’之说。‘礼’这个太过深奥,略过不谈。‘乐’差不多就是音乐,虽然经历断代之痛,不过也是所传承、有所发展的。你想想从古到今有多少音乐主题与‘两性关系’有关,又有多少与它无关呢?当然,我说的是在自发形成的条件下,而没有任何社会经济方面的约束。”

    文安露出了他所惯有的、懒洋洋的表情,“你在强调人性释放的一个方面,它范围其实很小,完全代表不了全部。音乐是人类精神升华的一个部分,是情感抒发的某种产物,与诗词一样,其主题当然不会全是男欢女爱。弗洛伊德是个医生,不免过度强调人性物理层面的东西。事实上,人们理所当然可以展现出更加丰富的情感,比如友情,比如亲情。有的人靠读书来打发时间,有的人靠上网来发泄悲世乐道的情绪,比如我现在干的这个事情。”

    “你又来了!”张振安皱起了眉头,不看他的朋友,而是盯着电脑屏幕,“我觉得你需要干点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关上电脑,看看莫里亚克的。”

    文安笑着说:“你倒是提醒我了,一件真正有意义的事情,而且事关重大。”

    他的朋友闻言皱起了眉头,“你不要告诉我你要出恭去?”

    文安笑得更开心了,“错,恰恰相反,寡人饿了,要进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