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华期刊>科幻>破碎故事之心 > 伊壁鸠鲁和浮士德
    车在机场地库就堵了起来,他的手有些焦躁地悬在喇叭上方。谢川正在和合作方负责对接的老师打电话,确认晚上的安排。原来他穿西装是为了这场接风宴。他有点好奇他会不会叫自己一起去——谢川读博的时候就被他带着去和他们做过项目,这条线就是这么搭上的。

    打完电话,谢川靠回椅背,脸朝着窗外闭目养神。他趁着车堵在路中间一动不动的工夫,伸手去把副驾驶的空调出风口调向自己,免得他睡的时候着凉,不料遇上扭过头来的谢川带着点警惕的目光,只好把手缩回换挡器,有些尴尬地看着前方望不到头的车流。

    “有点堵,正好你再睡会儿。”他头也不转,从储物箱里拿了一副自己平时用的眼罩给他。

    嗯。谢川闷闷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接过去。

    他等到头发和织物的窸窣声停下来才敢扭头去看他——他的手,和手上的戒指。

    他年初就听说了他结婚的消息,是和一个华人女教授,一个系的同事。然而不管是邮件还是微信里,谢川都从没跟他提起过这件事,他也就没有上赶着去说那些连他自己都不信的场面话。只不过还是一下显得自己可怜了。

    离婚后他懒得再找,天天跟学生厮混在一块儿,清心寡欲的,过得像个和尚。就是副校长和院长太太总给他介绍对象,他抹不开面子,每次都去和人家见一面。

    这个年龄的婚姻市场是这样的:大家多半都有孩子,也没人来谈情说爱,有什么都直接摆在桌面上。学校里的人不爱问房子车子,但要问问近五年文章发表情况。情况有些惨烈,不展开说了,一言以蔽之,谢川走后他过得比较懒散。

    他是很自私的人,这点他近来才开始承认,准确的说,从今天、现在,看着谢川在睡梦中仍紧皱着的眉头开始。

    快四十岁的人,人情世故的东西都快玩烂了,就只在这件事上,说什么做什么,全凭自己喜好。过去当然仗着谢川对他的一颗心,尽可为所欲为,现在人家moveon了,有了新生活,自己还来横插一脚,就显得蠢且坏。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生活太无聊太寂寞,想从他这里找点乐子。可是他偏偏就是知道,谢川也知道,他在谢川那里就是有一些特权,他做的事他就是会照单全收。

    前方的车队变得渐渐通顺,他轻踩油门,汇入去向地面的车流,金黄色的阳光从出口淌进车里。他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人,深蓝色眼罩底下是一对绷得很紧的嘴角,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个被他改变了整个人生的人。他从来没干涉过儿子的选择,却执意要左右他的每一步,他说过要他自由快乐,现在他的确自由了,自己却好像从来没在乎过他快不快乐。可惜这份顿悟来得太迟,他早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不知快乐为何物的人。

    Ittakesooknowone.他这样一个享乐主义者都差点忘记快乐是什么滋味了。其实他也知道,这个年纪再去讲快乐未免太故作天真,但诱惑偏偏又那么大,他见过太多人,为了那一点点年轻时候都看不上的快乐就愿意赌上一切。原来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哪怕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摆在自己面前,哪怕有那么多警铃在脑中震耳欲聋,和所有理智相背的是,见到他、再次和他肌肤相贴就是快乐。

    ??

    蒋韫玉拍拍他的肩把他叫醒,告诉他酒店到了,他点点头,拉开车门下了车,从后备箱拿出行李,看见蒋韫玉从车窗里和他挥手。他有些诧异,弯下腰来望进车窗。

    “他们没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