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礼拜四，下课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我冲出教室直奔车站，买了当天五点五十分前往香港的长途巴士票。直觉告诉我第二天就要离开的表叔那天晚上会留在公寓收拾行李，於是到达香港时我一刻没有耽搁地前往表叔在香港的临时住所。
在那之後我总是会想，如果那天晚上表叔不在的话，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或许会的。
或许我会在面对着无人开门的房间，逐渐冷静下来，给表叔发短信的时候得到他无法赶回来见我的说辞。我会提出第二天翘掉托福课去机场为他送行，表叔欣然同意；而我回家之後爸爸竟然也如此提议，他说「人生中可能的贵人，b你那一天的托福课重要」，还是那一套人生理论，於是第二天我和爸爸一起前往香港机场，和他在行人匆匆的值机大厅里客套地寒暄了几句然後目送着他走过安检口，然後永远地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或许就会是这样，一个标准的，符合人生规律的结局。
然而，鞋敲打在地面的声音，「咔哒、咔哒」，像无数根针刺在我身上。在我敲响了四下房门之後，门被打开，表叔那张——虽然我只在过去这一个月里见过几面，却於我那样熟悉的那张脸被门缝一点点展开。他似乎对於看到我很惊讶，那双b起常人更圆的眼睛瞪大了，好像无辜的孩子，「阿斌，你怎麽来了？」
「我还没有和和你道别。」因为赶路，我还微喘着气，心脏跳得很快——但此刻我并不确定这是因为赶路还是别的什麽原因。
表叔的眼里闪过更多的惊讶，「阿斌，谢谢——」
我的手机就在那一刻不合时宜地响了。
「抱歉。」我窘迫地说，把背包甩到x前翻找着手机。
表叔摇摇头，温柔地笑着说，「不，没关系，」他侧开身让我进门，「快进来吧，阿斌。」
接起电话的时候，我走进门去。门廊很窄，於是，我的肩膀几乎是紧挨着表叔的x膛蹭进去的，他的呼x1喷在我短袖下面露出来的手臂上。
很热、很富有生机。
电话是爸爸打来的，意料之中地。在我爸爸劈头盖脸的质问中我更加局促了，他问我为什麽已经七点多了还没有回家，我才想起来下课後我只顾着赶路，没有告知爸爸妈妈我今晚会迟一些回家。「我今晚有事！」我勉强争辩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事情了吗？！」
「你的事情就是下课之後回家来帮你妈妈煮饭！」我爸爸在电话的另一端喊道，听得出我的擅自行动极大地侵犯了他在家庭里的绝对权威，「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这样冒冒失失，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你管我在哪里，我今晚不回去了。」我压抑着怒火，强装冷静地回答。下一秒父亲在电话那一端的谩骂在我的耳边变成了苍蝇一样的叫声，而我的眼里尽是表叔看向我的饶有兴致的眼神。那个男人就站在沙发旁边，茶几旁边的空间摊着敞开的、填满了一半的行李箱，表叔双臂抱在x前凝视着我。
「看来你也不总是爸爸的乖小孩。」表叔唏嘘道，「你也是个叛逆的大孩子了。」他的半开玩笑语气里没有恶意，但不知是我那时本来大脑就一团乱麻还是什麽，我几秒之前努力压抑的情绪一瞬间被点燃了。